於3月12日舉辦的第十六屆亞洲電影大獎完滿結束,於去年的奧斯卡金像獎中榮獲「最佳國際影片獎」殊榮的日本電影《Drive My Car》,亦於本次亞洲電影大獎當中榮獲「最佳電影」等獎項。LikeJapan編輯部得到了三個機會,與遠道而來的日本導演做訪問,經過是枝裕和與濱口龍介後,今次是新導演早川千絵。
(下記:LikeJapan編輯部=LJ、早川千絵=早川)
LJ:可以向香港影迷打招呼及作簡單自我介紹嗎。
早川:我是來自日本的電影導演早川千繪,首次製作了名為《PLAN75》的長篇電影,並於去年於日本公開上映。
LJ:早川監督有來過香港嗎?這次來到香港有甚麼感想?
早川:在5年前,因另一部短篇電影作品《十年日本》而首次到訪香港,而這次睽違5年再次來到香港。
LJ:恭喜早川監督在「第十六屆亞洲電影大獎」中,憑《PLAN75》獲提名角逐「最佳新導演」!這次來到香港參與電影節的心情如何?
早川:亞洲地區的大型電影節「亞洲電影大獎」,匯聚了來自亞洲各地的人和電影人,我認為是非常精彩的活動。而今年已是第十六屆「亞洲電影大獎」,至今能持續舉辦真的是非常棒的事,所以自己也能參與其中實在覺得非常幸福。
LJ:關於這次的作品《PLAN75》,可以向觀眾簡單介紹一下《PLAN75》的故事嗎?
早川:日本存在著一個人們在75歲後,能自行選擇死亡的架空系統的故事。而這是圍繞著不同人物所展開的人性戲劇。
LJ:本作揭示了很多人也許不敢接觸的深刻議題,相信各年齡層的觀眾在觀賞作品後亦會有不同的反思。早川監督最希望能通過此作品向觀眾傳遞甚麼訊息?
早川:我認為能發揮想像力,為他人著想這一點亦很重要。
LJ:《PLAN75》的主題較為沉重,電影中的燈光與角度、加上演員們細膩的演繹,令整體氣氛極具張力。在拍攝的過程中,有沒有令你覺得特別難忘或受觸動的場景?
早川:那會是最後一幕,主角角谷ミチ凝望夕陽的一幕。我們的拍攝機會只有一天,而那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,所以不知道黃昏時是否能看到夕陽。但到了現場後,看到雲霧逐漸散去,並看到美麗夕陽的一刻,感覺就如看到電影的奇蹟一般,那時所有工作人員都非常感動。是令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一幕。
LJ:電影中其中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人物,是為了賺取女兒的醫藥費而到日本工作的瑪麗亞,負責整理透過《PLAN75》選擇死亡的高齢者的遺品。是否特意安排以「高齢者的死」與「年幼孩子的生」互相扣連的構圖?
早川:以這樣的角度理解也非常有趣。瑪麗亞是基於「生命是不論發生甚麼事都應該使其延續」的想法而行動;想必即使不是為了幼小的女兒,比如若是為了祖父母,她也定會作出相同的選擇。因此並非以「高齢者的死」選擇了「年幼孩子的生」,對瑪麗亞來說,所有的生命都應該被拯救及延續,並希望讓她作為這樣的人物而行動著。
LJ:本作以解決超高齢化問題的架空《PLAN75》為切入點,引出當今社會對「生存價值」愈發扭曲的想法。你認為除了日本外,這會否亦是世界各地的人們共同需要反思的問題?
早川:對呢,雖然日本社會被指高齢化問題最為嚴重,但許多人亦提到不論是哪個國家亦有相似情況。而另外一點則是不限於日本,在世界中有些人對於社會上的弱勢,會抱持將其排除的心態;對於這點,我認為也許世界上有許多人亦為此而感受到危機。
LJ:早川監督認為日本社會潛而默化的「不造成他人困擾」的思維模式,會否成為本作中暗示高齢者「承認自己失去社會價值而自願死亡」的其一因素?你對這種觀念有甚麼看法?
早川:的確我們從小已被教導「不能對他人造成困擾」,而這是已經根深柢固的觀念。「不造成他人困擾」本來是基於關顧他人而引申出的思維模式,固然並不是壞事;但當過份極端時,便會演變為「感到困擾的時候亦不求助」、或是「譴責及評擊求助的人」等,形成負面影響。我認為不必窮追不捨至這個地步,「向他人尋求幫助是理所當然的事」、「在感到困擾的時候互相幫助」,這樣的想法對所有人來說也許亦會令生活變得更容易。
LJ:儘管本作描述的《PLAN75》是扭曲人類生存價值的系統,但同時亦令人聯想到「安樂死」一議題。早川監督如何看待「人擁有選擇死亡的權利」此一說法?
早川:雖然本作並不是主要探討「安樂死」對錯的作品,但我認為也許人的生死並非人類所能自行控制的事情。雖然在技術上已是能人為操控的時代,但人類並非如此單純的存在,因此對世界開始將其視作「可以控制的事」這一點抱持危機感。
LJ:早川監督認為《PLAN75》會否有機會成為於現實實行的概念?
早川:雖然是不希望其成為現實而製作這部電影,但亦抱有也許終有一天《PLAN75》會成真的危機感。但在演變成這個狀態前,希望能刺激人們的想像力,因而創作了這部電影。
LJ:而關於本次「亞洲電影大獎」,這次亦有不少日本的電影作品參展,日本電影亦愈來愈受亞洲及全球觀眾注目。早川監督對於日本電影走向亞洲或國際有甚麼看法?
早川:是很令人高興的事情呢!在不同的電影節中,經常能聽到人們說喜歡日本的電影,真的非常高興。而反過來從我的角度來看,因為很喜歡的亞洲電影和導演也會出席電影節,所以我認為電影是不分國界,能與不同人溝通的媒介。
LJ:你認為日本電影有沒有甚麼有別於其他地區作品的獨特魅力?對日本電影在國際影壇上的發展有甚麼期望?
早川:會是甚麼呢,反而希望能聽聽影迷們的意見呢(笑)對呢日本有很多不同類型的電影作品,比如也有很多喜歡日本恐怖電影的人,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(笑)
而對於日本電影的發展,在前年,濱口導演的作品《Drive My Car》在世界各地取得高度評價,我們去年在電影節中談到這部電影,能有這麼多的人觀看這部作品真的是很令人高興的事。而我認為亦會透過電影首次認識一個國家;藉著電影作品的廣泛傳播,也會有對某個國家抱持親近感的情況。我在觀賞者的角度時經常會有這種想法,雖然是從未到訪過的國家,但只認知那一部電影作品等;而日本的電影亦以相同的形式,與來自不同國家的觀眾相遇這點,我認為亦是非常美好的事情。
LJ:早川監督在未來有甚麼希望挑戰的題材或目標嗎?
早川:希望能繼續堅持「製作自己想看的電影」的立場,而並非是因為工作而製作的電影。製作電影需要大量的時間和人力才能達成,如非自己真切地希望製作的電影作品並擁有強烈的意志,會令製作電影的過程變得非常辛苦;因此只有這點希望能堅持下去。
LJ:最後有請早川監督向香港的影迷說一句話。
早川:我在起初製作的第一部電影,是名為《十年日本》的商業電影,而這是基於香港電影《十年》而起的企劃。能有這個緣份參與製作,我亦非常尊敬香港的電影人。在孩童時代也看過很多香港電影,但果然相比透過旅遊而喜歡上香港,是因為曾在電影中看過所以喜歡香港呢!因此香港真的是不只是藉著觀看作品,而是實際地有所連繫,非常喜歡的地方呢。
《PLAN75》(75終生計劃)
導演:早川千繪
演員:倍賞千惠子、磯村勇斗
故事簡介:為了解決人口老化問題,政府推出新政策,獎勵年滿七十五歲長者接受安樂死。年長寡婦失業後考慮參加,年輕公務員負責勸誘並送上「死亡合約」,長者熱線提供臨終關懷,菲律賓女工協助處理遺物,一切井然有序各司其職但人非草木。彷彿未來版《楢山節考》,早川千繪首部長片源自她為《十年日本》拍的〈75 終老計劃〉,請來影后級的倍賞千惠子細緻演繹暮年孤獨心境,針對以生產力評斷他人價值的社會風氣,叩問生命尊嚴。康城金攝影機獎特別表揚。